记忆中,幸福和快乐,一样都不缺。过年,是孩子们心底的兴奋剂,老家有句过年的俗语:“大人望种田,小孩望过年。”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过年意味着有一般在平日里吃不到的菜饭,新衣服,压岁钱,所以过年成了孩子翘首以盼的节日。庄稼人辛苦劳作了一年,不管条件再怎么拮据,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满足孩子的穿新衣服、发压岁钱的愿望。

童年在农村度过,小时候的记忆里,过年总是要盼望许久。好容易,盼到了腊月,掰着指头数着距离过年的日子又近了一步。

“吃了腊八饭,忙把年来办。”腊八这天,阿妈用五谷杂粮熬腊八粥,一家人吃了腊八粥,一大家子忙活置办年货,杀猪宰羊,烤酒熬糖,磨豆腐……等到了腊月二十四小年那年,盼望已久的年,可算是来了。

年前准备

腊月是岁末,是一年的结束,庄稼人辛勤耕耘了一年,春耕夏作,秋收冬藏,腊月是一年之中庄稼人难得清闲的月份,庄稼地里该忙的也都忙完了,不管一年收成如何,过年是头等大事。那时没有现在满目琳琅的商品,所有的年货都是自给自足。

往往还没到腊月,在农历冬月底,就早早的开始对过年做准备。考烤酒是过年必不可少的,冬腊月间不管走到哪家哪户,几乎都在烤酒,每家多则千余斤,少也有百十斤,一斤不卖,留着过年的时候,招待客人。仿佛空气里都飘散着浓浓的酒香,走到哪家,不管是否相识,只要遇上烤酒,都会喊着来尝酒,一连几家下来就有些醉意了。

庄稼人最浓重的要数杀年猪了,养了一年的大肥猪,从腊月初到腊月二十几,几乎天天都有杀年猪,最忙的是村里屠夫佬了,谁家要想杀猪,必须要带上两包香烟,提前几天去屠夫佬家预约,屠夫佬说那天有时间,才算是定日子,再喊上坎上坎下三五个壮劳力来帮忙。等到杀年猪那天,养猪男主人家,早早起来,架锅烧水,砍棕树叶子,放在开水里一煮,有柔韧,不生虫子,做挂肉的“要子”。女主人则是在厨房忙活饭菜,等屠夫佬与帮忙的壮劳力来齐吃早饭。吃毕早饭,帮忙的壮劳力分工明确,捉猪的,大木盆舀水的,有条不紊,屠夫佬则是在一旁,挥舞着放生刀指指挥,主人家一般是不参与,说是主人是不能参与杀年猪的,大概是自己养的有感情吧,还有众多云云说法的。

帮忙的壮劳力把猪拉出猪圈,合力按在大木盆上的案板上,猪嗷嗷直叫,屠夫佬则是念念有词:“猪儿猪儿你莫怪,你是阳间一碗菜。”念罢屠夫佬开始出刀,技术熟练的屠夫佬说时迟那时快,一刀命中,稍等片刻功夫,猪就直挺挺的躺在案板上一动不动。这时帮忙的壮劳力,向猪身上浇开水的,褪毛的,忙得是不亦乐乎,而屠夫佬在一旁指挥着,悠闲的品茶。待到猪毛褪尽,屠夫佬开始下猪头,分割肉,这时家里女主人总会从厨房跑出来,叫喊着留下这块马上煮,留下那块做礼吊子。屠夫佬要不一会儿就把整头煮分割成大小不一的肉。忙碌了一天,晚上,好客的主人家,总会把屠夫佬,帮忙的壮劳力,左邻右舍都喊上,尽情的猜拳喝酒,有说有笑,欢声笑语在整个村子回荡。

过年了,豆腐是一道佳肴。可做豆腐干,豆腐乳等几道菜。记忆最深刻的就是磨豆腐了。那时候,工业条件不发达,石磨是每家磨豆腐的必备工具。等到腊月二十五,家家户户都在磨豆腐,磨豆腐用水多,那时候没有自来水,用水都是靠肩挑,一到过年磨豆腐挑水的场景甚是壮观,一茬接一茬,吱吱呀呀的扁担声音,三三五五的吆喝声,只有在梦里依稀。

腊月二十九的那天,开始炸红薯丸子、豆腐丸子,酥肉等油炸菜,办齐后了方可贴春联,挂灯笼,敬祖先,一挂鞭炮敲响新年的钟声。

大年三十

“三十夜的火,十五夜的灯。”意为来年红红火火。庄稼人年前砍柴时,就会找一个品相好的大树疙瘩挖出来晒干,作为年柴头,待到大年三十晚上,架在火上,烧起熊熊大火,一家人围在火塘旁,烤火守岁,听老人讲古(相当于说书)。要是年柴头烧不完,庄稼人一般都是放在猪圈鸡圈旁边,说是能辟瘟去邪,猪鸡不生一病。

吃罢团圆饭,架起年柴头,长辈提前换上崭新的钞票,用红纸包上,写着祝福的话语发给孩子作为压岁钱,发完压岁钱,长辈就开始讲古,多数都是《封神》《隋唐》《杨家将》《说岳》等书目。孩子是不爱听的,便三五成群的东家走走,西家串串,放鞭炮。

爷爷是村里少有的文化人,看的书多,不管啥书目都能来上几段,每年盼望着腊月三十除夕夜,听爷爷讲《杨家将》、《说岳》等爱国英雄故事,听了一遍又一遍,百听不厌,实在瞌睡了,总是会被故事中的精彩情节打掉睡意。

后来电视机走进了庄稼人的生活当中,讲古渐渐被春晚代替了。

守岁到凌晨,阵阵的鞭炮声此起彼伏打破了宁静,这边放完,那边接上,一阵鞭炮之后,孩子们,长辈们,纷纷睡去,细心的阿妈总是把新衣服,找好放在床头,等大年初一早上,孩子起来穿上。

大年初一清早,阿爸便早早起来,摆起香案贡品,三茶五酒,鸣炮焚香,祭天拜地,那是庄稼人传统的仪式,祈福新的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阿妈随后起来和面包饺子,正月初一第一顿饭家家户户都是饺子,因为饺子形像元宝,寓意财源滚滚交好运,大人总会叮嘱,孩子在大年初一的早上,多说好话,讨个吉利的好彩头。

除夕夜火,初一吃饺子,一桌年夜饭,浓浓中国情。过年,是在守候一种千年的传统。

拜年走亲

“初一走外婆,初二走外母,初三初四走家门。”对待拜年,庄稼人特别有讲究。正月初一,一般都是到外婆家,去给外婆、外公,舅舅、舅妈拜年,去拜年的时候是要拿上鞭炮,到一家首先点燃鞭炮,再进门,见了外婆外公,是要双膝下跪叩头,外公外婆,则是接受此大礼,发一红包,这才算拜年完毕。见了舅舅舅妈,也是叩头拜年,说几句吉利的祝福语。要是见表兄弟,表姐妹,相互握手拜年祝福。

拜年仪式结束后围坐在火塘,舅舅、外公,找出糖果瓜子,表兄弟们,倒茶上水,外婆、舅妈、表姐妹们多数是要在厨房忙活。要是去的是小孩子,外公、舅舅会找出些鞭炮,让孩子玩。

庄稼人拜年吃的必须是饺子,要是没有饺子,拜年的人心里会不悦。在外婆、舅舅家吃了拜年饭,会邀请上舅舅、舅妈,来回拜年,都说亲戚越走越亲。等到正月初二,是出嫁的姑娘回娘家的日子,出嫁的姑娘都会带着礼品去娘家看望双亲。

正月初三初四,多是家门中亲朋相互走动的日子,都是这家走走,那家坐坐,在新的一年里,相互祝福,从而拉动关系情感的距离,交换去年耕种的经验和来年的计划。

过了正月初三初四,拜年的鞭炮声就少了,忙碌的庄稼人,要下地耕耘了,盼望来年的过年。

如今网络发达,从而流行网络拜年,短信拜年,相互的走动也就少了许多。

记忆里的过年,是一座旅程碑;记忆里的过年,在遥远的山村,在几回回的梦里,在逝去的童年岁月里;记忆里的过年,是一次亲人的大团圆,是亲戚朋友之间最真心的陪伴;是一个文明古国的传统。城市是一幢幢高楼,是看着它们从地面上长起来,一点点挡住了远处的灯火。在那灯火照临之处,那里曾是我记忆里的过年,是那样的近,又是那般的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