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味道,在一场风雪中飘来,腊月临近,霜叶凋零,群山消瘦。腊月如一张车票,是载着千里之外游子举家团圆归乡的月份儿。怀着忐忑、期待的心情,在往日的岁月里追寻。更是怀着激动,欢喜的心情,对过年的时光满是期待。过年更是一年里的里程碑,是一种藏在骨子里的家国情怀。

在记忆的老家,村里有这样的一句谚语“小孩儿小孩儿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在说着、念着、盼望着的时候,年悄然而至。年味儿在整个村子弥漫。吃了腊八粥,每家每户就开始忙活起来。东家杀年猪、西家烤甜秆酒,整个腊月仿佛都是忙碌的,老家农村看重这种忙,也许这是老家乡亲们,劳碌了一年最好的休闲。

父亲并不爱喝酒,但是烤甜秆酒在方圆几里,是一把好手,农闲了就开始忙活,准备着烤酒工具。腊月一到,父亲更是忙过不停,其中最忙的日子就是烤酒的那些天了。腊月初七八的早晨,天儿还是蒙子亮儿,父亲便起床,顾不上吃早饭,就开始在酒灶忙活,糊酒甑子,试天锅,加柴点火,一系列的活计忙完了,天儿也大亮了,父亲会叫我们起床,协助他在烤酒的工序中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务。

父亲背来发酵好的酒糟,装进酒甑,架上天锅,锅中盛满冷水,这时父亲就会吩咐我,把火烧得旺旺的,越旺越好。当第一缕酒线如一道美丽的抛物线洒出的时候,父亲高兴得像个孩子。不停地对着我们说“来酒了,来酒了…… ”父亲的脸上慢慢地成就感、幸福感。就算在腊月里,我们和父亲也常常是汗流浃背。许多年后的今天,每每想起与父亲烤酒的日子,哪怕是汗流浃背,也是幸福的,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来表述的幸福,那种汗流浃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酣畅淋漓。

腊月。一般在烤完酒,基本就闲下来了。父亲烤的酒,色如琥珀,口味纯正,余味香醇。每年烤有百十来斤甜杆酒,一斤不买,一向大方的父亲,总会装上几大壶,送给七大姑八大姨,还有一部分则是留下,等过年的时候,家里来客了,便吩咐煨上几壶,用来招待客人。父亲烤的那些酒,不仅仅是酒,那些酒更是父亲的辛勤耕劳的结晶。老家农村是朴实的,父亲是朴实的,父亲用烤的酒送人,招待客人,便是他把最好的东西,馈赠给亲朋好友,厚重、淳朴。

故乡安置不了肉身,他乡安放不了灵魂。大雪纷飞,又是一年岁末,村子炊烟袅袅升起。远方的游子拥挤在车站码头,赶着、盼着,最后一班回家的列车。有村子的地方就有甜杆酒香,有甜杆酒的地方就有父母亲期许的目光,有父母亲的地方,就有割不断的乡愁。腊月,在老家村庄的父亲早就在暖暖的火炉,温好了一壶杆酒,苍苍白发的老母亲,早就备好了腊肠、煮好腊肉,不止一次跑到村口驻足观望,只待那游子归来。腊月甜秆酒香,远方的游子有钱没钱,回家过年。 

梦里几回回,回到那熟悉的村庄。童年的记忆,在这里起伏跌宕,一抹抹熟悉的风景,一道道记忆在腊月的年货集场,村庄的木马还在旋转,仿佛就在比昨天,还来不及挥手告别,就已经满面沧桑。村庄,正在被钢筋混凝土侵蚀,即将死亡。 

记忆最深的还是甜秆酒香,现在商城里,各种各样的酒,华丽高端大气,满目琳琅。浓香,酱香的应有尽有,但还是习惯家乡的甜杆酒的醇香,那种香,是一道道遥远的乡愁,是一种种熟悉的记忆。后来在异乡求学、漂泊的日子,总会带些家乡的甜杆酒,夜阑人静,想起哪个不知名的小村庄的时候,独饮几杯,借酒浇愁。 

记得老家村庄最热闹是岁末年初的时候,也是年味儿最浓的时候,相互走动,一年到头极少见面的老少爷们,相聚在一起侃大山,讲外面的所见所闻。女人们在灶台忙活起来,炒了一碟又一碟的菜,此时的男人们,则显出一种朴实的粗犷,他们温上几壶秆酒,计划着来年的生计。大口的吃着肉,大碗地喝着酒,划拳的吆喝声响彻整个村庄。他们没有渊博的知识,没有靓丽的装扮,在他们朴实的言谈中,承载着他们对未来生活美好的向往,他们用自己的方式,迎接着新年的到来。

腊月里的年味儿,如甜秆酒醇厚飘香。年的脚步,越来越近,新年的钟声,伴随着美好的祝福,敲响在老家乡村寂静的夜空。

当我想起故乡的腊月就会被记忆中温暖的年味儿包围。如同季羡林说:“虽然年像淡烟,又像远山的晴岚,我们握不着,也看不到,但当他走来的时候,只在我们的心头轻轻地一拂,我们就知道年来了。”  

纵使他乡当头月,不低家乡一盏灯。家人闲坐,灯火才可亲,外出打工的女儿、出嫁的女子、寄居城市的青年人,最迟腊月二十九的晚上和月光一起回到老家,走过门口的,一股熟悉的,浓郁醉人的酒香飘入。好想,闻一闻它的浓郁深沉,品一品它的醇厚苦涩。歇一歇远行的双脚,轻叹一声:“故乡,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