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晚上的火,十五晚上的灯。说的是陕南农村过春节除夕这天晚上炉火一定要旺,而且彻夜不息。正月十五这天晚上家家户户要灯火阑珊,直到天明。旺火和明灯寄托人们对来年生活的美好憧憬。我的父亲也在意这些,每个除夕晚上,他总把的很旺,火苗子窜出一米多高,还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大家围在一起包饺子说笑打扑克,父亲不停地架疙瘩静静地看我们闹腾。

    90年代,老家不通电,做饭取暖全靠柴禾。那时还不兴劳务输出,乡亲们守着家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大量的用柴需求,导致林子越来越少,荒山越来越多。没啥烧的,就烧枯秸秆玉米茬子,烧疙瘩的人很少。我们那一带流传有走近草庙梁,荒梁对荒梁的说法,以此来形容柴禾的稀缺。为了让我们在寒冷的冬天,特别是在春节期间烤上大火,一入冬父亲就开始紧张地备柴禾、打疙瘩。他要么是起早贪黑去十里开外的纸坊河去打柴,要么是在山前岭后挖疙瘩这种疙瘩通常树木枯死后留下的树桩和土里的树根,需要下大力气挖,一天下来也搞不了多少。

整个冬天,父亲不停的挖疙瘩,一把铁镐不离肩。就连在赶集、走亲戚的路上,遇到枯死的树疙瘩,也要挖回来。父亲把挖回来的疙瘩整齐地码在房檐下,成了一道美丽的风景线。那时的冬天好像特别的冷,早上我们姐弟几个赖在被窝不肯起来。这个时候父亲便早早起来,架疙瘩,生火。母亲则挨个给我们烤热棉衣棉裤,穿着充满烟火气衣服,全身便热乎起来。每到晚上,父亲又早早的烧旺火炉,姐弟几个依着一张方桌写当天的作业,父亲在一旁看着,偶然解答一些学习上的问题。最多的时候是在红火灰里埋几个土豆或红薯,供我们享用。父亲喜欢喝酒,火炉边经常煨有土酒,他喝我们也喝。父亲的疙瘩火,滋养和温暖了我们的童年,缺衣少食的年代,我们依然很幸福。

后来,我们相继成家立业离开老家入冬的疙瘩火边,唯有父亲和母亲相依相伴,少了往日的热闹。考虑到自己尚有余力,2003年,父亲告别了温暖的疙瘩火炉带着母亲到城里务工,说要减轻我们的负担。在城里,父亲干过送水工、绿化工保洁员,一干就是15年。15年里,父母一直昏暗闭塞的出租屋里没有炉相伴,唯劳作终日但是父亲心里藏着一个宏大的愿望要回老家在老屋旧址盖楼房,建更大更科学、更温暖的火炉,燃更大的疙瘩火要用疙瘩火把他的子孙团结在一起,逢年过年拥有一个共同奔赴的火热老家。

2018年,年逾七旬的父亲辞了小区保洁员的工作回到老家,用毕生的积蓄建了一栋三间两层的房子。房子建成后,又请工匠修了一口新型火炉这种火炉建于地下,形似一个坛子从地下走烟,升温快,无烟,体验感好。从那以后,每年过年,我们又候鸟一样从四面八方赶回来,围着父母烤疙瘩火、喝父亲自己酿的甘蔗酒开开心心过大年。特别是远嫁湖北的小妹,每年过年都要携夫带子回家过年想念老爸这口炉火,踩在上面踏实暖和。

疙瘩火火力均匀,燃的时间长,适合烧水、炖肉、吃火锅、烧馍馍、烤包子。一方火炉,万般滋味。大家围着疙瘩火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互赠祝福,其乐融融。

    现在的父亲除了种菜、喂猪,最多的还是事。一旦有了闲时间,就去山上砍柴、打疙瘩。房前屋后柴码子堆成了小山。过年这几天,父亲不停地往火炉里添柴柈子、架疙瘩,屋里一天到晚都是热乎乎的。父亲说,家里的柴笑笑五年内烧不完,叫大家不要心疼,淘菜、洗衣服都用热水。

今年过年,一家17口人又如约聚在一起。父亲的任务还是经管炉火,往火炉边抱柴禾,为大家烧热水。除夕夜里,父亲担心炉火熄灭,斜披着衣服起来好几回,往火炉里塞疙瘩。

大家都有一个梦想,那就是:每年过年都能烤上父亲的疙瘩火。

愿天遂人愿。